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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净官方版在我学生时期的记忆中,每次路过杨树浦路所看到的都是鳞次栉比、一家家紧贴的工厂厂房、密集的塔吊和烟囱。各家厂房门口都有门卫值守,挂着“闲人免入”的牌子,没有道路可以通江。唯一一次离江最近的时候,是去江畔的共青森林公园,但公园内最临江水的一段,也被苗木培育基地阻碍了走近江水的路。
一方面,是保护对历史积淀的身份认同。城市更新就如同底片叠加,“在城市上建造城市”,“在场所中建造场所”。场所(place)有别于场地(site),“场所”一词是有历史、有故事、有精神性的。杨浦滨江正是上海近代工业文明萌芽的场所,在上海发展进程里有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巨大贡献不能从历史的痕迹中抹平。而这样一段后工业文明时代的5.5公里露天工业遗存带,其实是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们定下设计宗旨,便是“以工业传承为核,打造5.5公里连续不间断的工业遗存博览带”,让杨浦滨江的工业遗存在原始积淀的基础上向史而新,有本有源地实现转型升级。相信这样一条5.5公里不间断的工业遗存博览带,在全世界都会是非常罕见的一项创举。
当然, “绿之丘”虽并不强调明确的功能使用,但也有“无用之有用”,滨江带所需要的变电站、公共厕所、物资库等设施可以有机融入到这一空间之中,城市道路从建筑中穿越,对整体滨江公共空间的服务完整度有很大益处。
我始终认为,面对历史积淀丰厚的地方,建筑师在做设计之前,首先要把自己当作一个考古学家,到现场搜索蛛丝马迹、寻找历史积淀。
这些原有留存建筑的工业美学特征可以再利用并进行加减法, 比如泵芯泵管一方面可作为高杆照明灯,同时也可以当作工业雕塑。深水泵坑被改造为泵坑艺术空间,灰仓建设为灰仓艺术空间,原先的输煤栈桥变成生态栈桥,旧净水池变成净水池咖啡厅等。
城市发展是永不止步的流动过程,转型升级是城市发展的健康状态。因此在历史长线中来看,城市更新只是历史的一个微小环节。设计师要做的是眷顾历史和过去,站在历史的方向上,于当下建立新的坐标点。这个坐标点必须基于有源有本的过去,所展望的未来也是立足于过去和当下的未来。这是我们所秉持的核心历史观。
从历史发展进程来看,1869年开始,原黄浦江江畔开始沿堤造路,形成如今可见的杨树浦路。其后杨树浦路与江之间,一家家工厂以条带状、彼此紧挨的方式落地排布。杨浦就此成为上海工业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为上海输送了巨大的发展动能,但同时也成为一条隔离带,隔开了黄浦江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章明:我们始终强调“还江于民”,便是希望让杨浦滨江成为市民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本质上都是为了解决“设计为谁”的问题。从设计师的出发点来讲,设计杨浦滨江公共空间,不是给自己做纪念碑,而是设身处地为未来的使用者构想。
在长度5.5公里的杨浦滨江南段上,巧思处处彰显:原上海烟草公司机修仓库的待拆厂房被打造为垂直绿化蔓延的绿之丘,“无用”的开放共享空间允许市民自由探索,成为上海这座城市对市民的“溺爱”;对杨树浦发电厂遗迹,通过制定保留清单留存原始肌理,再对工业遗迹展开艺术化表达,深水泵坑转型为泵坑艺术空间,灰仓变为灰仓艺术空间,旧净水池变成净水池咖啡厅,工业遗产巧做加减法,以全新面孔和谐地嵌入市民当代生活之中。
那一次真正距离江水很近,听到水打防汛墙的声音,才发觉原来人对水的感知不仅限于视觉上一江春水的开阔,还有听觉上的拍岸水声,嗅觉上的江河气味,多种感官构成完全别样的体验,江水所蕴藏的资源实在太丰沛了。
章明:杨树浦电厂遗迹公园是杨浦滨江后2.8公里中所做的探索。我们从现场的考古式考察到保护清单制定,到最后把工业遗存进行艺术转化,都实现了比较酣畅淋漓的设计理念表达。在开出的保留清单上,有12处重要的建构筑物和机械装置,包括高105米的烟囱、江岸上的鹤嘴吊、输煤栈桥、传送带、清水池、灰仓。
我们希望通过改造,让在这里长期生活的人们改变身份认同,让工业遗存有尊严地重新回到当下的生活,也为在这里贡献过青春的产业工人们带来认同与尊重。
后来,那处码头区成为了我们最早做示范段的地方。基于现场所见,我和团队成员都开始思考,杨浦滨江转型不应是一般性的景观设计,它立足上海整个城市历史积淀丰沛的场所,是重要历史发展的见证,也是水岸联动的系统化空间。
澎湃新闻:您不仅是景观学系教授、杨浦滨江南段总设计师,同时也作为上海市民在杨浦生活多年。在杨浦滨江未改造之前,您个人对黄浦江及滨江段有怎样的记忆感受?
作为带状滨水空间,其天然具有几重特征。第一是连贯性,在杨浦滨江带行走,虽然工厂与工厂之间无法直接走通,但整体工业带长达5.5公里的分布连贯绵延,沿着一江一河打造的骑行道、跑步道、慢步道三道合一,也是建立在滨水空间连贯性的基础之上。第二是开阔度,城市是高密度建筑、钢筋混凝土聚集的森林,但江边则全然是另一番辽远气象,人在江边可以把视野拉得很长。第三是惠及面,相比城区中心点状分布的单个公园、绿地,滨江带从杨浦、虹口、黄浦到徐汇区串联,各个行政区的市民都可以快速穿插到滨江空间中,惠及百姓的程度大大提升。
“杨浦滨江是上海近代工业文明萌芽的场所,在上海发展进程里有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巨大贡献不能从历史的痕迹中抹平。”他相信,设计师首先要做“考古学家”,保留有本有源的过去,在延续历史的基底上再做“底片叠加”。
南段刚建好时,我常去滨江带散步,那里的不少居民都认得我。有住在附近的老工人和我讲,他除了下雨天不来,平时每天都来江边散步。如果晚饭后不来滨江遛一遛,就觉得这件事没完成,生活就不完整。我听了以后特别感动,人民城市的真正要义就是回到人民日常性的生活之中。
章明:“绿之丘”是整个杨浦滨江带状空间中的重要节点。它原本是建于1996年的上海烟草公司机修仓库,没有文保建筑的身份,当时因规划道路安浦路横切过建筑而一度计划要被拆除。我们觉得杨浦滨江带缺少一个公益性的中间停留站,缺乏功能聚合的点位,也缺乏登高望远的地方。这幢烟草公司机修仓库,刚好可以作为改造空间使用。
当然,为了真正更好地了解民众诉求,我们也注重共建共治共享。杨浦滨江南段对市民开放之时,我也常去滨江南段走一走,与市民聊天了解他们的感受和建议。根据民众的呼声,杨浦滨江的配套设施、商业体、餐饮休闲场景仍然略有欠缺,这是民众希望能解决的短板。我也希望未来规划建设时进一步推动杨浦滨江带的配套服务设施完善,增强宠物友好属性,并期待有相应政策的进一步支持。
中国学校体育电子版本“卓越的世界城市,无一例外要还水于民。”人民城市理念提出五周年之际,我们把目光投向一江一河水岸复兴。本篇专访同济大学景观学系主任、杨浦滨江南段公共空间的总设计师章明。
如此回想才发现,28年间,我虽然学在杨浦、住在杨浦,但几乎都是“临江不见江”。没有感受到黄浦江与个人之间存在直接的关联和影响,江水和我们的关系是疏离的。
如今,市民在滨江空间漫步,与一幢幢工业遗存建筑产生新的连接。杨浦滨江镶起的这条“金边带”,也向杨浦腹地带来联动赋能与深度辐射,悄然改变着杨浦居民的生活方式与身份认同,一些深而远的变化正在发生。
滨水空间建设好以后,人们与黄浦江的关系更紧密了。相比过去被工厂阻隔,如今杨浦滨江的达江通道是畅通的。附近居民将杨浦滨江嵌入他们的日常之中,成为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此外,人们对杨浦滨江的身份认同、文化认同也在发生转变。过去参与上海建设的产业工人,产生了对于杨浦的自豪感和尊严感。居住在此地的市民,对所身处的地方产生更深厚的身份认同,怀抱热爱才会愿意为之长久付出。
章明:我在1987年到同济大学读书,毕业后也在杨浦区工作。但仔细回想起来,第一次去杨浦滨江真正看见黄浦江,已经是2015年。自1987年到2015年的整整28年间,我都没有真正地走近过杨浦滨江。
接手杨浦滨江南段设计工作后,章明无数次来到杨浦滨江寻找蛛丝马迹,探访历史文脉,被其蕴藏的丰富资源所震撼。如何让杨浦滨江真正“还江于民”?又该如何让完成了历史使命的工业遗迹,有尊严地留在当代生活中?
澎湃新闻:在杨浦滨江南段公共空间的改造中,有几处改造反响很是热烈。比如由原本是要被拆除的上海烟草公司机修仓库改造的“绿之丘”,多种交通空间连接、不设明确功能,这幢貌似“无用”的开放共享空间寄托着怎样的理念与表达?
章明是同济大学景观学系主任、同济建筑设计集团总建筑师,同时也是5.5公里杨浦滨江南段公共空间的总设计师。在杨浦生活的最初28年,章明曾觉得黄浦江是遥远的。对江水的具身感受,直到2015年后才开始慢慢建立起来,那一年,他第一次走近杨浦滨江。
改造升级后的杨浦滨江的变化有很多方面,一是从工业锈带变成生活秀带。原先的工业锈带是无法走通的,现在的生活秀带可以供民众慢行、骑行、步行,一路贯穿不间断;滑雪赛、品牌发布会,艺术节等诸多活动也开始在这里举办,真正给城市的功能规划和公共空间格局都带来了改变。二是工业棕地变成生态绿地。原先的工业棕地不讲究绿地率,但如今杨浦滨江的5.5公里从光秃秃的滨水岸线变成了条状森林绿带,七八年以前种下的树苗如今都已长得枝繁叶茂。
绿之丘规避了大多数公共空间的“功能性焦虑”,自开放以来,人们喜欢在这里登高、徜徉,每到此处不再是一走而过,而会与空间有所纠缠,这就成为了绿之丘存在于此处的价值。有建筑评论家曾评价称,“看到那么多人在绿之丘无目的地漫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是上海这座城市对市民的溺爱”。
第一次到江边,我们从怀德路的尽头进入,彼时的怀德路还没有现在这么规整。刚进滨江码头区,就看见一道防汛闸、斑驳的铁丝网围墙。码头区已经做了第一轮转型,老码头被建设成一个小型游艇俱乐部,但也比较破败,地面锈迹斑驳,码头上堆满了拆除的老旧工业设施,现场的工业尺度、工业美学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感。
澎湃新闻:杨浦滨江作为上海百年工业的发源地,工业遗产聚集,您怎样处理大量工业建筑与当代市民生活之间的关系?核心设计理念是什么?
此外,我们希望让建筑与环境相呼应,融汇于周边绿地中。因此主张“让绿色爬上去”,每一层都被打造为郁郁葱葱的多植平台,草坡从杨树浦路蜿蜒而上,屋顶成为花园,建筑外立面附着垂直绿化,植物种类经过精心配置,可在不同季节带来新鲜体验。整座建筑内有坡道、楼梯、螺旋中庭等多种交通连接,形成城市中边界模糊、绿意蔓延、可弥漫式探索的“立体公园”。在工业遗迹上开展自然生态概念的实践,也是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变的一处见证。
我们巧妙地保留场地精神和场地肌理,再将功能实现置换,使其回归当下生活中来。同时也在设计中嵌入了部分生态科技系统,实现历史文化和生态科技的叠加。比如在灰仓艺术空间顶部铺满的太阳能光伏和储能器,通过光储充一体化系统,为灰仓以及周边的咖啡馆、景观照明设施等提供绿色电力,市民游客在这里可喝到零碳咖啡。这也形成一种从工业文明到绿色文明的跨时代呼应。
章明:杨浦滨江南段改造可以分为两阶段,先完成2.7公里大桥以西段后,再做2.8公里的第二段改造,如此相结合总共5.5公里。2015年我接手设计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滨江现场。那时经常需要去场所挖掘,有时甚至一天之内去两次。
“向史而新”,这是对杨浦近代工业文明史的尊重和眷恋。怀抱着这样的历史观,章明提出“以工业传承为核、打造5.5公里连续不间断的工业遗存博览带”的设计宗旨。
另一方面,通过滨水空间改造辐射腹地,改变老百姓对区域的身份认同。滨水空间的效果应该是具有辐射性的,其复兴不仅给滨江沿线镶上“金边带”,更要实现水岸联动,将“织锦”逐步向内陆腹地推动,给整片行政区带来焕新面貌。如今,水岸联动的渗透已经起作用。曾经杨浦被视作产业工人聚集地、上海的“下只角”,但如今越来越多数字经济企业开始落户杨浦滨江,千亿级未来产业在此布局,再提杨浦已是和往昔截然不同的印象。
在设计时,团队希望保持对历史的呼应,在保留遗迹基底的基础上,对其做50%的减量,从30米高降到24米,由原先的方正敦实体量变成向西南方向斜切,由技术封闭体变成开放共享的立体花园设计,减少了系统空间的压抑感。同时利用建筑层高7米的特点,让城市道路从建筑底部穿越,进行桥屋式设计,既保留了建筑,又突破了用地权属的限制,实现了使用权的水平划分。这在上海往期都没有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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