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来不会辜负一个用心之人。十余年后,年轻的旺堆已经成长为一名藏医,并获得了前往拉萨市藏医院进修的机会。这期间,他师从甲日·土旦次仁、康珠·央嘎、贡嘎平措等名藏医。在拉萨市藏医院,旺堆一步一个脚印地深耕临床藏医。
由于当时的阿洛村没有医生,谁家有人病了,家人只能带着病人的晨尿(藏医诊病的一种方法),骑马或徒步前往别的村落求医,来回要花一天或更多时间。
也许缘于此,自小被寄予厚望的旺堆,在13岁那年被父母送到贡觉名藏医其美多吉面前,期望他长大后成为一名藏医,普惠当地群众。
从1985年西藏大学成立并开设藏医系招收藏医专业首批本科生,至1989年,在原西藏大学藏医系和自治区藏医学校的基础上,西藏藏医学院正式挂牌成立。
将整箱丛书归置放好后,旺堆领我们走进藏医药天文历算博物馆一间侧屋,映入眼帘的是沿四面墙摆满的古籍文献。它们全用红、黄两色绸缎包裹着,醒目而特别。此间安放的还有数十尊仿真人半身历代名医鎏金铜像。旺堆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起这些人物,姓甚名谁、出生何地、主要功绩等等。仿佛,他脑海中正翻阅一本本人物传记。
从此,旺堆那颗潜心求索的心,开始向“藏医药学”的门靠近。旺堆每日既要钻研学习藏医药知识,也要协助老师采药、制药及诊疗。岁月流转,老师的优秀涵养和品德,也在潜移默化中深入到旺堆的骨髓。
旺堆的行为令人钦佩,一些私人收藏者和寺庙医院主动献出所藏“宝贝”;一些从事藏医药的民企或私企无偿捐款;也有很多毕业后拿到工资的学生慷慨相助……所有熟悉旺堆的人及其学生积极行动,帮忙收集散布各地的藏品,或将自己了解到的文物信息及时传达给他。
如今,这部出自公元17世纪的艾版本《四部医典》收藏于藏医药天文历算博物馆内,与它一同收藏于此的还有被称为北京版(也称承德或热河版)等共18个不同年代和版本的《四部医典》。
针对当时藏医药文献资料匮乏的情况,旺堆很早就开始收集、整理资料,做编写辞典的研究工作,历时8年,他编著完成藏医药史上第一部现代综合性辞典——《玉妥心要》。
熟悉旺堆的人都知道,他嗜“书”如命。业余时间,基本书不离手。钻研苦读数年后,他逐步继承各派医理医家特长,并融会贯通。
那些年,旺堆也是最晚离开校园的教师之一。以至于有一次他从学校赶夜路回家,不小心掉入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全身沾满污泥,臭气熏天……回忆这些往事,年近耄耋的旺堆忍不住哈哈大笑。
今年8月19日是第七个中国医师节,西藏藏医药大学和附属医院领导为旺堆敬献了哈达和鲜花,表达了对国医大师的深切敬意和祝福。当天,旺堆也为西藏藏医药大学藏医药天文历算博物馆带去了他新得的“宝贝”——两套《古代伏藏宝典》各71册。
必威一生获得无数荣誉的旺堆是第四届国医大师、首届全国名中医,是藏医药界杰出贡献者,也是西藏藏医药大学教授、博导。采访过程中,记者强烈感受到旺堆对藏医药事业的真挚情感。除了卧病在床,旺堆没有一天在“躺平”中度过,每天不是在写东西,就在为科研事业忙碌。旺堆坦言,希望自己能为传承发展藏医药文化而努力到最后那一刻。
旺堆行医从教60余载,作为一名医生,他兢兢业业,每天坚持临床工作10小时以上。作为教师,他起早贪黑,几乎参与学生学习生活的各个环节。
旺堆退休前,先后教授藏医伦理学、人体学等20余门专业基础和主干课程。他主讲的藏医三大基因学、内科学被评为校级、自治区级精品课,藏医保健学被评为国家重点学科。
限于资金不足,多数时候,旺堆都是一趟趟艰难“求物”。十年前的某天,旺堆收到一位学生的消息,山南一位藏医收藏有一部手抄艾版本《四部医典》(艾指拉加里的艾地方,今山南曲松县贡康沙乡一带)。得知消息的旺堆,立即揣上现金,赶往山南。
在此后的20余年里,旺堆开启了收集相关文物的艰难旅程。因为学校没有专门的经费筹建博物馆,收集文物所用资金就成了最大的难题。
2002年,为继承和抢救藏医药深层文化资源,作为当时的西藏藏医学院教务处处长的旺堆,向时任西藏藏医学院院长措如·才朗教授(已故)提议筹建博物馆事宜。2004年,“藏医药天文历算博物馆”的筹建工作正式开始。
旺堆的钻研精神始终贯穿他传承藏医药文化的人生。他笔耕不辍,将自己宝贵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整理成书,供更多藏医药专业人才学习借鉴。
作为科研者,几十年里,旺堆带领团队几乎走遍了青藏高原的山山水水,探访相关遗址、走访当地居民,经过10多年的研究于2002年在意大利国际藏学会议上首次论证提出“藏医文化源于古象雄医学文明”的观点,确定了目前学术界公认的3870多年的起源学说,将藏医发展史提前1000多年,掀起藏医药文化保护和建设热潮,也在国际上奠定了话语权。
此外,还有以藏医始祖——宇妥·宁玛云丹贡布藏医药传系大唐卡、藏传普派天文历算创始人——普巴·伦珠嘉措天文历算传系大唐卡为主的藏医药发展历史传系唐卡等60多部。
在旺堆的主导下,如今,西藏藏医药大学藏医药天文历算博物馆已颇具规模,收藏有藏医药、天文历算为主要内涵的古籍文献1.8万余册(部),其中含100多部手抄孤本典籍;各时期历史文物800余件,最早年限可追溯至1200年前;木刻版典籍2万多部;各类具有历史信息和研究价值的馆藏物品5000余件。
为收集珍稀的藏医药文物藏品,旺堆每年利用寒暑假,带学生或老师,奔波于西藏各地收集文物。不辞辛劳应邀到青海、甘肃、四川等地讲学,也到过意大利、俄罗斯、尼泊尔等国讲学,所得讲课费用全部投入到文物和典籍的收集中。
现在,藏医药天文历算博物馆承担着藏医药文化传承和人才教育的双重功能,由此也带动区内外各级藏医医疗科研机构掀起一股藏医药文化保护和建设热潮。旺堆说,国家和自治区投入1亿多元建成的新馆目前已在拉萨教育城的新校区完成主体建设。
每天天不亮,他第一个出现在校园,不厌其烦地敲各个宿舍门,督促学生背书,让他们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要求每个学生通背《四部医典》等经典藏医理论著作。在品德上严格要求学生遵纪守法、尊师重道。
“如今,国家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扶持政策很好。藏医药事业要进一步推广,不仅要汲取前辈经典作品中的精华,而且每一位教师有责任把学生教好。只有这样,藏医药事业才可能有更好的未来。”旺堆说。
虽以严肃认真出名,但他仍然能和学生打成一片,是学生和老师心目中一盏明灯。他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和学生一同参加劳作,也常将自己当年的学习经验传授给学生。
博学多才的旺堆,授课时也总是引经据典、贯通古今。所以,在藏医药学术界旺堆有“活典籍”“活辞典”的美称。而听过他课的学生也无不感慨:“听旺堆老师的课不仅能学到知识,还能学到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在旺堆的教学生涯里,历经第一批藏医本科生加入藏医队伍;完成第一批藏医硕士、博士的培养。至今,他教授的学生已达上万名,他们像种子般扎根高原大地,守护百姓健康。
在漫长的从医生涯中,旺堆每天出诊、教学、阅读、研究,工作量巨大,却乐在其中。他对临床各类急、慢性疾病一丝不苟,诊断科学合理、配制药物遵循药理,且疗效显著,深受广大患者信任。
时至今日,《玉妥心要》仍然是藏医药工作者的必备工具书。旺堆还编制《新藏医词典》《临床经验纪要汇编》《藏药方剂》等,服务当下的藏医药临床实践。
数十载任教,旺堆以严厉著称,学生怕他敬他又爱他。当年,学校管理学生的系统制度未成章前,身为早期师徒相授的传承人,旺堆自成一套管理学生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