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诺:我觉得大家说“养老”,是在开玩笑。很多人心里都有一本储蓄账: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需要多少钱,怎么获得这些钱。真的“就地养老”,解决不了经济问题,肯定是不行的。
北青报:“青年养老院”在多地兴起,我们调查发现,现有的“青年养老院”大多还是民宿、咖啡馆等,“养老”只是营销的噱头,年轻人在其中更多的是“加油”、求治愈。几位怎么看待这一概念的流行?
刘一诺:我觉得应该多给年轻人创造更多快乐工作的可能性,让他们相信生命会找到自己的“出口”,也要相信大家终将找到自己的价值,只要我们给足时间和空间。
刘一诺:我上一份工作就是在做养老产业的研究。大家可能会对“养老生活”有一些误解。我们调研时发现,很多老年人的生活态度很积极,有些老年人喜欢时尚,喜欢健身;有些老人会组乐队,或约朋友远足、旅行;还有一些老人在退休后去乡村,帮年轻人做乡村振兴。
陈明琨:面对压力和焦虑,我感觉首先不要把它过分放大。我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学会与压力和焦虑共存、共处。像我作为一名青年教师,和所有年轻人一样,要面临教学、科研、职称评选、怎样自我实现等问题……我习惯的做法是找到压力和焦虑的原因,然后直面它、分析它,和它对话。找到和平共处的方式后,我们会发现那些“负面”的东西也有友好的一面。
刘一诺:一些年轻人缺乏明确的目标与方向,在与自身理想生活无关的领域中徒劳挣扎,这些“无效努力”带来的疲惫感,容易让人陷入一种无意义的循环,进而催生想“躺平”的心态。
我认为,“青年养老院”的本质在于社交,在于去体验与平时不同的生活。但其实在公共场所中难以真正拥有自己的时光,无法获得足够的能量,反而我自己在家悠闲地度过一天更能恢复精力,远胜于去那些被包装过的社交场所。
当他们走近山川时,就与自然连接,在湖里捞鱼采莲,在山里摘蘑菇、看星辰、感受松涛;当他们生活在城市时,就会把自己能胜任的劳动认真做好,不仅包括办公室繁琐的信息处理工作,也包括家里的日常打扫、烹饪、清洁、维修等。当这些劳动是大家主动要做的,带来的效率和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蔡伊扬:我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好多年轻人在寻求“养老”,不是很理解。在我看来,生活里到处都可以给自己“充电”。比如我在本科快结束的那段时间,同时做着一份线下实习、一份远程实习,还接了一些留学文书修改的工作,挺忙的。但那时对我来说放松的方式,就是每天坐地铁通勤时看我喜欢的书或查些资料。
史会元:我身边也有很多想探索人生新方向的年轻人,我观察他们的共同特征是总能用很接纳、很认真的态度去对待周遭的人和事。他们很会在自己做的每件事中主动找寻连接感、胜任感和自主感。当这三个要素发生时,就营造了一种令人自在、充满力量且积极主动的自我状态。
史会元:前往“养老”空间生活,其实体现出青年人需要一个场所“疏压”。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上班很卷、有班味,想“逃离”。“青年养老院”回应了年轻人这样的情感需求。“青年养老院”提供的空间有土地、有音乐、有劳动、有自发的社交,从心理学角度看,这些要素确实有助于获得意义感。
那些嘴上喊着“养老”的年轻人,他们面临什么困境?又该如何破解困境“恢复元气”?社会又如何能为年轻人提供既可“喘息”又可激发潜能的环境?为此,我们组织了一场讨论。
虽然没离开家这个空间,但能获得连接感、胜任感、自主感。每个人都可以试着通过生活中的日常小事疏解压力和焦虑,关键在于要把这三个感受灌注进去。
史会元:获得心理疗愈不一定要远离城市,不是说必须去“青年养老院”才能疗愈。心理学界的“自我决定理论”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在连接感、胜任感和自主感三个方面获得满足,就能调动更高的内在动机,获得更强的意义感。
陈明琨:青年现在就“养老”肯定是不划算的。人生是分阶段的,每个阶段都有任务,应该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小时候,学习就该占用最多的时间;青年时,就该努力奋斗和工作;老年时自然而然地就“养老”了。从经济方面看,拿现在挣的钱直接“养老”,那将来可能会很窘迫。
史会元:从本质上看,“青年养老院”更像是去消费化的同时还能提供丰富精神需求的传统民宿升级版。我更愿意相信,年轻人去这样的场所,不是为了“躺平”,而是一个重新出发的过程。
现在的年轻人没有那么冲动,大家面对现实的经济问题时,想得很通透。一般人会有一个意识,自己在未来要赡养父母、养育子女,也会在心理盘算现阶段自己的权利义务和未来的风险。
刘一诺:我特别同意伊扬说的,价值应该是自己找给自己的。我有一个医生朋友,他以看病为乐,觉得用自己的医术帮人是幸福的事情,所以他工作不知疲惫,甚至还每个月挤时间回家乡义诊。我还有一个朋友是学风景园林的,毕业时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就业岗位,就在学业外探索做非遗绢花。现在她已经拥有工作室,充分利用自己在植物绘画与风景园林审美方面的优势,创造着更多具有非遗特色的手工艺品。
况且,不论是压力还是焦虑,每个时代都会有,每一代人都要面对。这些压力和焦虑的背后是当下的矛盾,矛盾又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一部分。
大家不要单纯地想着证明自己多优秀,而是该按照自己的节奏和需求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同时又能实现价值,才能以一种更积极的心态面对世界。
诚然,现在青年群体面临巨大机遇的同时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但“躺平”“养老”绝非明智之选,即便“躺平”,也不可能躺赢。
北青报:各位嘉宾都是各行各业的浓人,从你们的自身经验和观察看,活力满满的年轻人,工作和生活的动力源自哪里?他们为什么能找到意义感和价值感?
在和老人接触多了之后,我发现他们普遍认为“躺平”是不幸福的,“躺平”会让他们觉得空虚,所以,他们中的很多人仍在不断寻找自己的价值。
蔡伊扬:现在很多工作大家觉得毫无意义,是因为它已经被极度地分工、专门化了。在这一点上,我跟史老师的观点相似。尽管我只做某一部分的机械工作,但机械工作也可以找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比如,我原来做整理数据、拉表格的工作,那真的很磨人。可我选择用自己擅长的工具,更高效地去做,还为此写了一个python(一种高级编程语言)的脚本,让我很有成就感。这就相当于我用我更喜欢的方式解决了一个对我来说本来有些痛苦、折磨的问题。
后来我开始观察身边那些说想“养老”的朋友,他们大多是做了一份自己不擅长的工作,或在这个过程中找不到自我价值。他们的问题在于没有办法或不愿意主动接受外界反馈,不能把现实世界跟自己有效地连接起来。
问鼎游戏官网下载安装最近,“青年养老院”的概念悄然出现。一些民宿以“青年养老院”之名,营造社交网络话题,用“青年”和“养老”两个反差感极大的词“撩拨”着年轻人的心。
陈明琨:青年和社会发展是“双向奔赴”。很多时候,我们不应该过多指责青年,应该走近青年、理解青年,倾听他们的呼声。其次,要给青年提供更多的机会和平台。
蔡伊扬:我在社交网络见过类似的推送。社交网络很能“生产”一些雷同的生活方式,但仔细思考能发现,那些未必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所以没太吸引我。
年轻人可以尝试在日常生活中找到这三个感觉,实现日常疗愈。比如一个人很喜欢做饭,从挑选食材开始,一步步完成洗菜、择菜、切菜、下锅,烹饪出自己喜欢的味道,就是一个体验胜任感的过程;决定拿出这些时间、精力去做一顿饭,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可以获得自主感;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给家人朋友分享,可以获得人际连接感。
陈明琨:“躺平”解决不了实质问题,即便“躺平”也不可能躺赢。长期“躺平”反而会让人在一件件事情上失去竞争力。实际上,“躺平”只能是暂时的休息和力量的积蓄,永久性地“躺平”不切实际。工作是谋生的手段,更是我们在社会中寻找角色和定位的重要途径。
刘一诺:我觉得年轻人需要多元的刺激。就拿旅行来说,我身边有一些人,喜欢利用周末两天以特种兵的方式去不太远的地方旅游。这在别人看来可能觉得玩的有点累,但他们自己能在这短暂的过程中迅速补充能量。
陈明琨: 我个人认为这种说法更像是从当下青年文化衍生出的流行语,是一种“青言青语”,很像是过去大家讨论“内卷”。这个词汇的流行,反映了部分年轻人应对压力或者快节奏生活的方式——寻找自我疏解、蓄能的空间。“青年养老院”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迎合青年休闲文化的消费现象。
刘一诺:我觉得这个概念就是一个调侃。现在年轻人的城市生活很雷同,所以大家渴望有一段跳出程式化的生活,体验不一样的、在文学作品里或在老一辈的回忆里的生活。
刘一诺:我觉得高能量的人并不是从不疲惫,他们能一直高能量地去做一件事是因为他们真的热爱自己所做的事。拥有这份热爱的源泉在于他们独特的思考能力。而有些人是需要被引导的,尤其是当前新兴职业层出不穷,大家更需要发掘并实现自我价值。
当然,越来越多的老年人是理解年轻人的,他们能看到年轻人的疲惫和生活压力。很多时候,年轻的朋友们也需要努力调整自我,真正需要“逃离”的是为别人而“卷”的状态,不是放弃努力。